浑天仪的裂痕里长出一株桃树。
朱明渊拂去碑上积雪时,指尖被冰碴割出血珠。
青玉碑是他亲手立的,却只刻着"
亡妻阮氏"
四字——世人皆知新帝克死三任太子妃,却不知每块牌位里都锁着一截狐尾。
最后一截断尾正在他袖中发烫。
三日前荧惑犯舆鬼,钦天监在朱雀大街拾到这支缠着红线的箭矢。
箭杆刻着前朝密文,正是阮香玉消失那夜,射穿他们婚书的那支破魔箭。
地宫甬道传来铃音,七十二盏人鱼烛次第绽开冰花。
朱明渊踏过冰层下的星图,冕服上的金线龙纹正在慢慢蜕变成狐尾。
他在祭坛前驻足,望着浑天仪中那株开得妖异的桃树——每片花瓣都映着阮香玉的脸。
"
陛下又来自讨苦吃?"
玄机子的残魂从桃枝间渗出,发间别着那支白玉狐簪。
朱明渊却看向他身后晃动的影子,唇角浮起笑意:"
爱妃的幻形术愈发精进了。
"
桃树骤然凋零。
阮香玉从纷飞落花中走出,足踝金铃缠着玄铁链。
她伸手捏住玄机子虚影的刹那,朱明渊袖中箭矢破空而至,将残魂钉在浑天仪上。
鼎身浮现的血色星图中,紫微帝星与妖星正在缓缓重叠。
"
二十年前你偷换命格时,可曾算到今日?"
阮香玉的狐尾卷起朱明渊的手,在玄机子惊骇的目光中,将他腕间妖契按上星图。
浑天仪发出龙吟狐鸣,鼎中涌出的不是血,而是大婚那夜的合卺酒。
玄机子在酒香中灰飞烟灭,最后一声惨叫裹着尘封的秘辛:"
你以为改命的是他?当年上清河..."
余音被阮香玉以吻封缄。
她含着朱明渊递来的酒,将半颗妖丹渡入他口中。
浑天仪轰然炸裂,飞溅的青铜碎片化作星子,在穹顶拼出新的紫微垣——帝星与妖星终于融为一体,星光穿过阮香玉半透明的身体,在地上投出九尾狐影。
"
其实那年你捡到的《天机策》,是我故意落在河边的。
"
她指尖抚过朱明渊心口的狐形金纹,"
从你翻开残卷那刻,便是我的同谋。
"
更漏声吞没了未尽之语。
朱明渊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踏入观星池,池底沉着九块无字牌位。
当最后一块青玉碑没入水底时,池面浮现出他们初遇的景象——上清河的九尾狐没有接太子递来的伞,而是咬破他指尖在河面画了道同命契。
新雪覆满宫檐时,钦天监发现浑天仪遗址开了簇并蒂冰莲。
有人看见天子彻夜立在莲前,肩头落着狐尾形状的雪。
而江湖传言,每逢月蚀之夜,上清河畔会有白狐为迷途者引路,它身后总跟着道朦胧的龙影。
史书记载,明昭帝终身未娶,寝殿悬着幅未落款的星图。
唯有守陵人知晓,帝王棺椁中陪葬的不是玉玺,而是九支染血的箭矢,箭尾红绳系着青丝与龙袍金线编成的同心结。
很多年后,有孩童在河滩拾到枚刻着"
参商"
二字的玉笺。
对着月光看去,笺中两道剪影正在对弈,落子声惊醒了沉睡的星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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